编者按华航空难录音事件
书籍,可以带你翻山越岭,寻往心灵的那片桃花源,也可以把你从泥泞中提起,向更好的人生靠近。大多数时候,我们之所以为生活所苦恼,实则囿于学识与认知的局限。正如杨绛所说:“读书的意义大概就是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
4.23世界读书日,自1995年设立起已陪伴悦读者走过29年,越来越多的人从阅读中,收获了恒久的动力与慰藉。作家,通过阅读打开小说世界的“任意门”;藏书家,从读中获得“收藏”的雅趣;学霸理工男,在多门类的书海中畅游修行……今天,让我们一起倾听他们的读书故事,从中领略阅读的力量和魅力。
阅读的力量
俞梁波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杭州市作家协会党支部书记兼副主席、萧山区作家协会主席
寒冷的冬夜,一位乡村少年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支着双肘,手掌托住腮部,手电就在枕头边上搁着,就着这一缕光,如饥似渴地看着一本残缺的书本。四周静寂。偶尔窗外的西北风在呼啸,那风虚张声势,就像是另一个星球刮过来似的。父母轻微的鼾声从隔壁房间隐约传来,如同某种伴奏。少年翻动书页的声响时不时打破这一片小小空间的宁静。窗外的月光越来越皎洁。夜深沉了,少年才无比满足地睡去,枕头下垫着那本书。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少年时代的我,阅读如影随形。那时候,并无充足的书籍可以供选择,用饥不择食来形容并不为过。只要是书,逮住就读,而且都会沉浸其中,往往,到手上的都是半部书,没有封面,也没有封底,开始与结局都需要无穷无尽地猜。书籍的来源是两个。一是镇上的新华书店,也就是一个小店面,柜台里摆着的书,品种不多却有些五花八门,有文史类,也有实用技术类,只要手上有零钱,必定是要买的,口袋空空之时,也只有过过眼瘾了。以致后来跟书店的中年男性营业员成了朋友,只要我一进店,他就会推荐新书;二是堂兄们,他们当中有买武侠小说的,梁羽生、金庸等著作,好说歹说,借来阅读,颇有些不分昼夜。林林总总,但丁《神曲》、武侠《七剑下天山》、小说《李自成》《吕梁英雄传》、农林渔业如《养鱼》……还有各种图书(小人书或口袋书),有图有故事,颇有些“口袋有书,心中愉悦”。来者不拒的这种阅读方式,让我的小世界变得有些奇幻,有时候晚上做梦,前半个梦还是刀光剑影,后半个梦马上变成了种菜种花。这种状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镇上出现了一家借书摊。我成了常客,一借就是三本起步,然后生吞活咽般阅读。在人来人往的镇上街市,一个少年手里抱着书,一副激动的样子,心里想的全是神秘的未知的别处的生活,似乎与眼前的这样热闹的街市格格不入。
其实我要说的是,阅读是有记忆的。少年时代的阅读无比真挚,丝毫没有任何杂质,纯净得像一滴阳光下的山泉水。这种记忆的研究或许是很复杂的科学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少年时的阅读会在心上牢牢扎根,哪怕岁月再怎么沧桑,世道如何变迁,始终牢牢地扎在心灵这块土地上。感谢那一段无比纯真的岁月。也因为这样,阅读便悄然成了习惯。后来开始小说创作,每一年都会阅读大量的国内国外最优秀的小说,这又是一个新的空间,陌生的生活场景和奇幻的现实世界交织,正直勇敢善良的人与卑鄙无耻恶毒的人互为斗争……痛苦者、疯狂者、诽谤忌妒者、彷徨失意者,毁灭、重生、轮回、天道……轮番涌现与消失,周而复始。我的小世界便豁然开朗了。直到今天,这种记忆始终是清晰的,带着原生态的气息,也带着某种新奇和力量,为一生的阅读打下了底色。对作家来说,童年或少年生活,就像最深刻的印记,一辈子都氤氲其中。无论是福克纳,还是马尔克斯,他们那浓郁的故乡情结贯穿创作一生。这是无法言说的秘密。
无法忘记阅读时的那种快乐。也无法忘记阅读时的那种刻骨铭心。短暂一生,唯有阅读可以让我们穿越历史与空间,让我们通灵人世间的真善美,知晓常识与认知的科学性与坚定性。也唯有阅读,让我们内心充盈,一个强大的内心世界足以抵御任何风浪,可以站在自己的小山峰或自由平原上观赏无边无际的风景,做到“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一个人的涵养也来自阅读,苏东坡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最是书香能致远”,他深谙此理,也是全力践行的。有时候,阅读是寂寞的孤独的,显然是需要坐冷板凳的。尤其在物质丰裕的时代,人们被世俗的“成功学”所俘虏,不择手段,追名逐利,无知者无畏,但凡种种人间百态,都逃不过一个“闹”字。然而,吊诡的是,往往短暂的名与利就像浮云般,来得快,去得也快,闹得欢,摔得也凶,惟有坚守内心底线者,才能走得更远。这也是常识。
阅读应是一生的伴侣。无论我们贫穷,还是富有,阅读面前人人平等。我们通过阅读了解人间、世界、宇宙的一切都是公平的。据此而言,阅读者都是富有的。无论你在城市还是乡村,哪怕你身处逆境,最可靠的朋友或许就是阅读了,智慧在这里,勇气在这里,光亮与希望也在这里。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贪多求快,容易消化不良,阅读也是如此,什么样的阅读决定什么样的人生。崇尚大师,但要质疑;多看经典,咀嚼反省。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一千个阅读者心中也有一千条阅读心得。在当下,人们的思维被碎片化的信息分割,阅读便变得无比珍贵和奢侈。与此同时,阅读便也显现了她强大的力量。让你清醒,让你明理,也让你目光清澈,看穿世间万象。无须多言,与阅读共舞的人,一定是世界上内心无比幸福的。
读书,亦是修行
我从小喜欢读书、抄书,这要感恩我的叔叔蒋福寿先生。叔叔喜欢锻炼、健身、武术,喜欢历史,关心国家大事。他的教诲,影响了我的一生。
从我6岁起,叔叔教我学习武术,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没有中断过武术锻炼。他给我和小伙伴,及他的学生们讲故事。其中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史记》中的“高祖斩蛇起义”以及“项羽学万人敌”的故事。尤其是项羽一生的豪迈之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记得初一的暑假,我开始抄写《史记·项羽本纪》。叔叔喜欢画画,他曾经画过一幅水墨画:项羽的形象,边上题词是李清照的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爱读史,尤其是伟人传记。当时由于条件限制,小学阶段,我还常常花几分钱,在街边摊头,看小人书。
我的外公,曾留给我一本《张子正蒙注》,明末清初的大儒王夫之著。外公一生传奇,据说当过大学生,曾经出任过“江西铜业”德兴铜矿的总工程师。他的严谨、好学,是留给我们后辈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这本《张子正蒙注》成为了我们家的传家宝。张子即张横渠、张载。他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曾经是每一位中国读书人的座右铭。尤其《正蒙》之《西铭》:“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当年,外公留给我此书时,我才是初中生,对书本没有太多的领悟。高一那年外公辞世。后来,每当我拿起此书,总有许多感慨,常常被先人的智慧和担当所感动。
无独有偶,直到大学毕业,我才发现我们的《浙江大学校歌》作者竟是马一浮太先生。
抗战时期,他在西迁途中,为浙大学子所讲的第一堂国学课就是“横渠四句教”,并指出“昔张横渠先生有四句话,今教诸生立志,特为拈出,希望竖起脊梁,猛著精采,依此立志,方能堂堂的做一个人。须知人人有此责任,人人具此力量,切莫自己诿卸,自己菲薄,此便是仁。”
“堂堂的做一个人,一个具人格的人。”似乎冥冥之中,有某种默契和感应。外公的指引,使我发现马一浮太先生的宝藏。马一浮太先生的精神风骨,也成了我的人生榜样。
当年通过同事,得到马一浮太先生的《泰和宜山会语》《复性书院讲录》的复印本。如获至宝的我,难掩兴奋之情,那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中学阶段,我就对文史哲有着浓厚的兴趣,主动找各种书来读。1984年高中毕业,由于数理化成绩好,我被分在理科班。当年的高考,我的(哲学)政治分数是江西省的全省最高分90分(满分100)。我以第一志愿录取了浙江大学工业管理工程学系,进大学之后,可以说是来到知识的海洋。当时是20世纪80年代的中期,改革开放正处在起步阶段,万象更新,各种思潮汇聚。记得当年出了100本《走向未来》丛书,其中几乎一大半的书,我都如饥似渴地读过了。
当年,尤其打动我的是美学著作,高尔泰先生的《美是自由的象征》等,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中国现代思想史论》还有《批判哲学的批判:康德述评》。
此外,刘小枫的《诗化哲学》《拯救与逍遥》,以及后来他的《走向十字架的真》都给我深刻的印象。
回想起来,读书与我的人生选择已经深深地嵌在一起,我的血肉之中,深深地融入了书香墨水,做一个“读书人”,是中国人的自豪,当然在当下,人们对“读书人”有了更多的期待。“读书人”更应该勇猛精进,“读书”也是一种修行。(注:马一浮先生是我老师的老师,所以尊称他为太先生。)
我的《鲁迅全集》是“破”的
1991年,我家被评为“萧山市十佳藏书家庭”,2000年,被评为“杭州市优秀藏书读书家庭”。回忆起我的藏书、读书经历,是从购买《鲁迅全集》开始的。
17岁时我在部队服役,当时部队里学习文化的气氛非常浓厚,我虽然没有进过高等学府深造,但对文学很感兴趣,平时除军训和打坑道作业,利用一切休息时间阅读文学书籍。记得有天晚上,营房熄灯之后,我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长篇小说《青春之歌》,被查岗的排长看见,悄悄地批评了我。我在一位文化水平较高的战友的鼓励下,向《人民前线》报投稿,由此对购买和阅读文学书籍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1963年深秋,那是一个星期天,我独自一人请假从营房驻地的小岛,渡过一条小海峡,来到新华书店淘书,看到书架上陈列着《茅盾文集》《巴金文集》《鲁迅全集》等,内心掩不住的开心,又有点激动,我多么想全部买下啊!但因当时部队里每月只有6元钱的津贴,身边仅有20多元,囊中羞涩的我在书架边上溜达到5点多钟。
在店里临近打烊时,一个服务员看出我的心思,对我说:“我们店进了两套《鲁迅全集》,现在只剩下这一套了。”我于是下决心花22元买下了于1956年10月出版、1963年10月北京第3次印刷的新中国成立后第一套新版十卷本《鲁迅全集》。当我怀揣这套沉甸甸的《鲁迅全集》,喜滋滋地跨出书店时,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回驻地的汽车已经没有了,我于是抱着书籍,蹲在公路边上。
天黑下来时,总算拦下一辆军车,给我带到海峡渡口,不料渡船已经停渡,我大吃一惊,因为作为军人请假出来,必须要按时回营房的,不然部队领导发觉有战士外出不归,是一个严重的纪律问题呀!那时又没有手机等通信设备。焦急无奈之下,我找到渡口边上的一家水产店,店里负责人见我是解放军战士,就安排我在堆放水产品的一间屋子边上搭了个临时铺,屋子里充满鱼腥味,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天一亮,我将口袋里仅有的2元钱放在铺位上算是住宿费,急忙找渡船。回部队后,向班长作了汇报和自我批评,总算没有受到处分。只是留下一点遗憾,因书籍的包装仅为一层牛皮纸,在路边找车时书封被浸湿了。所以,我的这套《鲁迅全集》的第一卷封套是破裂的。60多年后的今天,我还可惜着哩!这也算是我藏书读书经历中的一个小故事了。
人的兴趣爱好,或许靠自幼培养,但任何一种兴趣都包含着天性中有倾向性的呼声,具有这种呼声,兴趣也许会从某件事情中催发产生。读着鲁迅先生的文集,字字句句滋润着我的心田,丰富了我的阅历和知识。自从购得《鲁迅全集》,我一发不可收,节衣缩食,千方百计地购买自己心仪的文学书籍。60多年下来,购书、藏书的兴趣一直不衰,至今已聚积文学类藏书3万多册。坐拥书城,堪称人生一乐哩。
书页的声音,温暖了心灵
有一年,我们本地图书馆统计我一年图书的借阅量是286本,居全市第一。还得了一个读书类的奖项。有人问我为何这么喜欢读书,我想大概有两个原因。
其一,我本身的职业是教书的。孟老夫子虽有言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但我却一直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教书的材料,而一个人要教好书,首先需要自己多读书。朱熹讲:“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个教师要教好书,一定不能靠那个所谓的“一桶水”,而需要有“源头活水”,而这个“源头活水”是要靠读书做学问得来的。古人讲:“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我颇有同感。“书非借不能读也”,我尤其喜欢借书来读,借来的书读完之后,马上会再到图书馆去借,对书中智慧的向往犹如初生婴孩之嗷嗷待哺。不管寒暑冬夏,还是雨雪雷风,我总会骑着破电动车疾驰在借书的路上,颇似女孩子逛街买衣服之兴奋。
再者,读书已经内化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了。讲得高雅一点,我既不能一天不吃饭,也不能一天不读书。唐代大文学家韩愈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苏东坡大概是受到这句话的启发,写了两句名诗,叫“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和董传留别》)。人的样貌是先天成就,而气质则是后天养成,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博览群书而生成的文化底蕴,可以说书籍不仅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也是最美的化妆品。北宋易学大家邵雍写过一首《善赏花吟》:人不善赏花,只爱花之貌。人或善赏花,只爱花之妙。花貌在颜色,颜色人可效。花妙在精神,精神人莫造。
这首诗告诉人们,一个人真正的美是在于内在的气质和精神,而不是外貌,外貌大家都可以模仿,精神内涵却是装不出来的,正如王安石所言:“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读史》)明代诗人钱琦说:“独有书可医胸中俗气。”林语堂也曾讲过:“读书的主旨在于排脱俗气。”
此外,我还有个习惯,凡读书有所得,就随手记下,起初并不想发表,更没有想过要成书出版。后来由于读书笔记的逐渐加厚,关于同一话题的资料和思想逐渐地丰富和加深,于是很自然一篇篇小文章就出来了,文章一篇篇出来了,集结在一起,书自然就出来了。曾在《文汇报》见到一篇关于钱基博先生的文章,其中提到钱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就是以其读书笔记为基础的。我很欣喜自己居然在无意当中承续了老一辈学者的这一传统。这里只是讲这种读书写作的方式,自己的水平当然不敢与前辈先贤相提并论。
最新出炉的国民阅读调查数据显示,上网时长是纸质阅读的三倍之多。诚然,电脑屏幕的这个小框框是我们了解世界的新窗口,但我们获取的碎片化信息是不会带给我们整体思考的,不能像读书那样进行精神洗礼,当键盘、屏幕代替了笔、纸和书香,我们离世界越来越近,但是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远,我们似乎忘记了捧着一本书静静思索人生时的状态。但是,冰冷的数码,永远替代不了纯粹的书卷。
科技日新月异,阅读手段是越来越多样化了,纸质阅读似乎渐渐被忽视。不过,手指翻过纸页那一道美丽的弧线和那一张清脆的纸声,仍能温暖我们的心灵。
旧书摊上似水流年
刚上小学那会儿,学校门口摆有零食、玩具、小人书……各色小摊,一到放学点,“神兽”们蜂拥而上,老实说,我对话梅、糖果、玩具……提不起多大兴致,倒是一地花花绿绿的小人书,磁铁般吸引了我的眼球。我家原本就有连环画藏本,美中不足的是,每套都有几册缺本,一如听书听到关键时刻,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戛然而止,吊足了胃口。看到书摊上《罗成之死》《杨七郎打擂》《八锤大闹朱仙镇》……这些我未曾见过的缺本,两眼放光。回到家,思索半晌,咬咬牙,砸了小猪存钱陶罐,拿硬币换书看,摊主是一位操着外地口音的中年男子,书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租不售。我坐在小板凳上翻书看,直至天色渐暗,绣像和字迹模糊起来,方才恋恋不舍归家。惜乎好景不长,当母亲发现我“晚归”的秘密,一怒之下,充公所有零钱。口袋里没了钢镚,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坐在板凳上看书的资格。我倚着电线杆“望梅止渴”,摊主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小朋友,想看就看吧!这一举措,直接改观了我对商人“重利轻义”的印象。
年岁渐长,有一回,我无意逛至文庙古玩市场,“热闹”两字迎面扑来,恍若“置身流水游龙间,但少尘土扑面耳”,地摊上摆着瓷器、古玩、玉件……更有连环画、古旧绝版书籍,常有爱书之人驻足其间,问价还价,各取所需。一如“燕园三老”张中行所述 “我也逛厂甸,也许应当算作半俗半雅。半俗是看红男绿女,挤在豆汁摊上喝豆汁。半雅,是驻足于一个连一个的书摊前,希望能用便宜的价格买到自己喜欢的书。”那些摊主个个手眼通天,只要报上书名,他们就能想方设法搞到稀缺书籍,再转手卖给亟需客户。彼时之我,就像阿里巴巴发现了四十大盗的宝藏洞。但逢周末,睡到日上三竿,在附近店铺点一碗胡辣汤、一客牛肉锅贴,汤足肉饱,就去文庙逛书摊,委实收获了不少意外之喜,我还顺手捎了一本英文版《简爱》,其时想逼迫自己好好学习英文,但这本《简爱》始终没有读完,真真应了“进大书店,不如进小书铺,进小书铺,不如逛书摊”。我以低廉价格,买过不少过期杂志和比我年龄还大的二手绝版书籍,将其装入麻袋,一路拖着回家,累到龇牙咧嘴仍乐此不疲。诚如马未都所言:“地摊文化的精髓在于随意,人弃我取,物尽其用,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读大学期间,舍友带我去她父亲的粥铺,我一边用勺子搅动碗里皮蛋瘦肉粥,一边打量左右环境,但见墙角一隅空空落落,我脑海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家里的旧书堆积成山,“金子当生铁”卖与废品收购站着实可惜。何不在此角落摆个书摊,食客一边喝粥,一边翻书,看中哪本即按对折出售。这个想法得到舍友父亲的赞同。于是,寒、暑假期间,我蹲守粥铺,当起“二手书摊贩”,既过足一把“摊主瘾”,还赚了一笔不小的零花钱,舍友和其父直夸我有经济头脑。
近年来,大众的阅读方式从纸质模式切换到电子模式,纸质书和电子书博弈此消彼长。雁渡寒潭,随着运营成本飙涨、互联网冲击,传统书店的生存空间饱受挤压,终抵不过大势所趋,在城市中逐渐衰落、凋零,书店尚如此,书摊更是销声匿迹,无从可循了。有一日,我在街巷深处发现一方书摊,这份激动实不亚于“他乡逢故友”,我蹲下身子,随手挑了几册,价格相当可人。摊主是一位斯文中年男士,毕业于985、211名校,受疫情影响,他所在的外企撤资,大龄失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自己一介书生,体力活干不动。于是,白天摆起书摊赚点生活费,晚上登录平台撰写网络小说。“可惜啊,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他叹道,“倘若当年,我选择进入体制内工作,到现在起码也是个科级以上的干部。”
“当年陈景润也摆过小人书摊。”我宽慰道。
“对,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至少,总算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他自己安慰自己,他少年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小说家。
夫妻俩轮流守摊、进货、理书、分类……男子热心地给少年儿童推荐适龄读物,加上“薄利多销”的宗旨,客流量渐渐多起来。
时隔数月,当我再次踏入这条弄堂,书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门面不大、人气颇旺的书店。老板和我打了个招呼,随即又招呼起其他客人,我无从得知他的网络小说写得如何,卖书事业却是越发红火,我打心底为他感到高兴,毕竟,一家子可以不用再为生计犯愁了。
须臾间,我想起萧乾在《一个北京人的呼吁》中写道:“应该把旧书摊恢复起来……解放初期……何尝不遍地是旧书摊!我没钓过鱼,但从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奇书的快乐,绝不小于钓到一只尺长的鲤鱼。”讲真,我也希望自己的家乡能多一些这样的旧书摊,让爱书一族,多得一些“钓得鲤鱼”的乐趣。
寒窗暖足来朴渥
从小到大,阅读是我最大的爱好。
尽管才疏学浅,得幸于经年累月的浏览,我总算于文史哲各学科都有所涉猎,尤喜中国古代的诗词文章,其由来多少也有迹可循——倘以中国历史阶段的一种划分方式来作比,那么我这兴趣的养成,也走过了“上古”“中古”“近古”“近代”“现代”的过程。
“上古”是我的童年——识字未久,父母长辈为我购置了一些浅显却经典的书籍,既有《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等西方故事,更有《西游记》《三国演义》等古典小说。同时,父亲常在睡前给我讲诸如“守株待兔”“东郭先生”之类的著名寓言、“姜太公钓鱼”“老子一气化三清”之类的神魔传说——即便他至今也未必知道,这些故事或源于《韩非子》,或来自《中山狼传》;也未必清楚“姜尚”与“吕尚”的差异,未必读过《道德经》,但他在我床头灯旁绘声绘色的讲述,已然令年幼的我眼界大开,也使我在后来稍为广泛的阅读中,得以将这些故事追本溯源,一一印证其出处。而其中显然以中国传统的奇闻逸事为多,回想起来正是我偏爱古诗文的根源。
除此,父亲年轻时酷爱的金庸武侠小说,也在此际进入我的视野,快意恩仇的江湖引人入胜,兼有诗词歌赋、诗书琴画等元素的穿插往来,加深了我对先贤古雅风范的孺慕之情。
正是这段时光,为我搭建起了精神思想的根基,堪称我生命中的“轴心时代”。
少年,即我的“中古”时期,读的书自然而然更多了。彼时随母亲去买书,不知天高地厚,竟将《论语》《孟子》《荀子》以及《孙子兵法》等书籍一一购入——不出所料,正是十三四岁方才学到浅显文言文的年纪,我终于难明其意而叫苦不迭。故此,当时的阅读如看天书,颇为“艰苦”。好在经过一阵子的坚持,虽不解文中之意,却也在心里对许多言辞存了模糊的印象,陌生中带有几分熟悉,多年后读起古诗文,竟是似曾相识,比起同龄人略感得心应手。
另外,鲁迅与老舍等名家散文集,也是心头好。特别对于鲁迅——这位叫无数同学在背书时,一度抗拒万分的大先生——我始终怀有一份喜欢,只因他的《故事新编》已成了我床头读物,我还从中认识了干将莫邪、伯夷叔齐、庄子这些人物,对传统文化的感情也逐渐深厚起来。
比及“近古”的青年岁月,我阅读的书目有增无减。我钦佩台湾诗人余光中学贯中西的渊博积累和挥洒如意的绝伦才华,在他的文学评论中,我读到济慈,读到爱伦坡,读到弗罗斯特之余,还读到他对李白诗歌的诠释,对杜甫律诗的赏析,其中解读“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两句妙处,迄今难忘。因而,憧憬他“想在中国文字的风火炉中,炼出一颗丹来”的豪情,我对古诗文中蕴含的“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加倍神往。
同期,上至《文心雕龙》,下到《人间词话》,各种古诗文评论著作也列入了书单,读起来仍旧磕磕绊绊,却也获益良多。我确切明白,古诗文是我的情之所钟了。
古代与近代的界线,在历史学者笔下争议不断,而我的“古代”与“近代”之间,却有一道清楚的分水岭,那就是2014年夏参加的一次书展,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革命”——我开启了阅读生涯的“藏书模式”,我的阅读体验开始与之紧密相关。
从上海古籍社出版的《中国古典文学丛书》,到近现代学者如夏承焘、唐圭璋、叶嘉莹等人的诗词研究著作,以及中华书局正在出版的精装本《二十四史》,我都多多益善,尽数囊括,以求心灵的占据和实际的拥有兼具而相得益彰。旁人看来枯燥乏味的收集癖好,在我竟是人生至乐。伴随书柜日益充盈,这时期的阅读的书籍已然无法一一列举,但对古诗文类目依然初心不渝。
两年前,我借苏东坡诗句“寒窗暖足来朴渥”为书斋命名,曰“朴渥草庐”。朴渥原指兔子,而我将其解读为寒窗读书也感“朴实而渥润”之意,以此表达我对阅读,对古诗文的嗜好乃至敬意。
近年,我闲暇参与了一些书籍的编纂校改工作,踏上了阅读生涯的“现代化”进程——看书与写作相互促进。这颇考验我的传统文学修养,也鞭策着我在阅读思考的能力上更进一步,只好再向东坡借一语以自勉:“无他术,唯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
容易众芳歇,莫听子规呼。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位于北京奥林匹克中心区文化综合区的国家科技传播中心,是全世界首个以国家名义为科学家群体建立的博物馆。首展包括1个主展览和5个专题展,总展览面积约5000平方米华航空难录音事件,公众自5月30日下午起可免费预约参观。